曾经我也想要断一场是非对错 却无解

[Newtmas]多少碎土可成壤



上帝要他灭亡,必先使其疯狂。终究我也不是圣人,才如此苟活于世。

——说到底,其实不想回来。

 

>>

 

纽特抓一把泥土往发愣的托马斯领子里塞,边笑边解释为有助于吸收养分,恶作剧的理由简直连他自己都不会相信。后者忙不迭站起身从衣服下摆抖落一身半湿润的土屑,见纽特盯着自己笑得花枝乱颤,火星子全数在心中踩灭,生不出气反倒是窘迫起来。

 

「难道我看起来像个马铃薯?」 

 

「不,」纽特晃两下食指把刚刨出的块茎扔进竹篓,睥睨着勾唇一笑「你看起来像个行者。」

 

这可一点都不有趣。

托马斯知道自己破了规矩,艾尔比依旧不省人事,盖利私下拉拢了所有行者,如果必须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这个人只能是自己。尽管如此,纽特从始至终也没多责备他一句,不论是疲于动怒还是给米诺队长卖个面子,又或者真的是鉴于艾尔比被菜鸟所救,事情终究处理得不甚公正,旁人的说三道四他想纽特也并非听不到。

 

「抱歉,纽特。」

 

「开个玩笑,紧张什么。」果不其然吓到这位新晋行者,几分暖意爬上二当家俊俏的巴掌脸,「我做的决定,就不会有错。而且说不定……」 

 

纽特迟疑着不再往下说,目光看向远处,「回头让米诺给你整身好装备,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从那里走出去了。」纽特指指远处开了一线天的高墙,语气耐人寻味,「迷宫是个会让人上瘾的地方。」 

 

「听说你也曾是行者?」

 

「可我现在是个农夫,」纽特故意拉成尾音近似咏叹,低下头继续在泥土里工作。他刨开土壤扯出一大株马铃薯茎叶,从那球鹅蛋大小的块茎中扯下一个似乎有些病变的马铃薯,拿在手里静静端详「兴许是我志向没那么远大,才会更加贪恋这片土地。」

 

「这话听着可真够矫情。」

不知何时米诺走到他们身后,从纽特手里拿过马铃薯凑近鼻子闻了闻,「我就喜欢这股泥土味儿。」

 

飞扬跋扈的行者队长走到哪都不得安宁,这次事件竟然没跟盖利大打出手也是意料之外,多半是顾及二当家的感受不好再添乱子。说到底纽特最终的决策明显是有所偏袒,不妨可怜可怜loser也不失王者风范。

 

「托马斯一会跟我去湖里裸泳,你要不要一起?」米诺把玩着手里的薯球对纽特说。

 

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去裸泳了。托马斯错愕地想,还没来得及辩驳,纽特率先开口回应「你们可真有闲情逸致,而我手里的工作还没忙完。」 

 

米诺毫不迟疑抓起一旁的竹篓朝不远处几个拔菜叶的伙计扔去,大声喊到——「克林特!一会替我们二当家把这片马铃薯给刨了!」

 

纽特无奈地摇头想要站起身阻拦,措手不及地被米诺摁回了地面,行者队长坏笑着俯身扯开纽特的胸襟,把手里那个马铃薯塞了进去。

 

老天。托马斯已经能够预料到接下来的剧情。 

 

纽特噌地站起身将从衣服里滑落的马铃薯砸向米诺,后者险险躲开,笑得一脸欠揍还不忘继续煽风点火,你看你,长久不锻炼胸部都平了。说完又一巴掌打在托马斯屁股上,甩下一句「快跑。」

 

于是就这么你追我赶地往树林子里跑,一路磕磕绊绊真跟奔命似的,米诺的速度快得惊人,行者队长这头衔不是白封的。可自己究竟有什么理由跟着跑,为什么自己要平白无故被纽特追杀,托马斯这么想着脚步却停不下来。

 

米诺率先跑到湖边开始脱衣服,伸展的躯体线条一览无余。托马斯在不远处站住脚,纽特跑到他身边喘着粗气搭一把肩,看这样子怒气也已经跑没了。前方米诺利索地脱个精光窜入水中,破开湖面探出身抹一把脸上的水,朝岸上两人招呼「快下来!」

 

「你等着,」纽特喘着气回应,重量又往托马斯身上压了几分,「马上就下去收拾你。」

 

托马斯偷偷瞄向身边的人。自己是头一次参与这种活动,是不是幽地的男孩都早已对此毫无顾忌?那倒何尝不是件趣事。大家坦诚相见无拘无束,既然连纽特都无所谓,自己也应该像个爷们一样洒脱。托马斯想象着一会纽特也像米诺那样跳进湖里,他太过纤细,衣料覆盖的地方一定比手臂更加苍白,画面太美,谁不看谁怂。托马斯决定先下水,如此这般才能看到正面景象,于是学着米诺的样利索地脱个精光跳进湖里,激起一片水花。

金发男孩神情复杂,杵在岸边隔了半晌,皱皱眉丢下一句「真有你们的」。转身从原路返回不见了踪影。 

托马斯看向正把半张脸埋在水下吐着气泡自娱自乐的米诺,「他就这么走了?」

米诺斜眼上下打量,「你还指望他也脱光了跳下来?想都别想。」 

「……」

「不过话说回来,」米诺嬉笑着手肘击中旁边人的胸口,「整个幽地就你愿意陪我这么干,真不愧是好兄弟!」

托马斯只觉一口鲜血要从嘴里喷涌而出。

 

 

有时候托马斯自己也不甚明白,对纽特是怎样的一种渴求。似乎纽特总是那样不咸不淡,暧昧又疏离。他的笑没法简单概括为温暖,并不是那样柔软无害的东西。他勾一勾唇角,微阖的睫毛掩住眼底的深邃,看起来淡然又蛊惑,带着一点点孤傲,让人心里痒痒的。

究竟,能够奢求些什么呢?要你每晚同我一起入睡?要你听我复述梦里的故事?要你为我打理过长的头发?要你替我包扎每一处伤口?要你爱我?

这种贪念到头来只可深埋心底,要是真摆上台面,他怕自己也会笑话自己。

 

幽地对于自己而言,说到底也没留下太多回忆。其他人时常挂在嘴边的名词,托马斯并不能体会其中更深层次的感情,这让他时常感到孤独,妒忌别人拥有三年时光。而自己从某种角度来讲,是结束他们安逸生活的那个异端。

 

只要纽特和米诺不这么想,倒也无所谓。托马斯知道自己没表面上那么伟大,当初执意进入迷宫,从一开始就不想再回来。大概自己的狡猾之处就在于此,让纽特他们相信自己,跟着自己舍弃幽地,舍弃他们共同构建的家园。前方并不一定有出口,可托马斯更不愿留在幽地。他不在乎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跟随自己,只要有这几个人在身边,就够了。

 

 

你的心能装下几个人?爱的人越多,负担也越重。米诺咬着草叶如是说,吐字云淡风轻。

 

 

托马斯早在一开始就尝到了失去所爱的滋味。刚走出迷宫的那一刻,他失去了查克,那个最为支持他信任他,犹如自己亲弟弟的男孩。纽特安慰他说,查克是幸福的,因为直到生命最后他都坚定不移地相信托马斯带着自己逃离了囚笼回到了父母身边。

 

那你呢?你是幸福的吗?

 

托马斯不敢问。

 

 

「相比被鬼火兽刺伤推进迷宫,我倒宁愿生一场顽疾死在幽地埋进土里。」纽特曾这样说到。

 

「你就不想知道外面的世界?」 

 

「想。」纽特伸手揉一揉托马斯的褐色脑袋,「只是在这里有我的家,我爱的人们。而外面没有。即使曾经有,也不确定能不能再回到那里。」

 

「我会带大家逃出去。我们去寻找真正的家。」

 

 

真是狡猾透了。托马斯掩住脸无声地笑出来。

 

身边的人一个个离自己而去,泰瑞莎也背弃了自己。本该无所畏惧了吧。见惯了死亡和分离,再多一个,也已经无所畏惧了吧。

 

爱的人越多,负担也越重。那就把自以为是的感情放逐吧,谁离了谁都不会活不下去。

 

 

他又想起曾经在幽地的时光。有一晚米诺偷了盖利新酿制成的果酒,拉着托马斯和纽特溜到湖边畅饮,喝到原形毕露。

米诺咿咿呀呀唱着一首不知名的歌——「姑娘,请你爱我吧,别让爱你的心回不了家。姑娘,你可知我爱你啊,我愿抛开一切为你走天涯……」边唱边自我陶醉般地手舞足蹈,然后勾住托马斯的脖子说,「兄弟,你知道怎么把妹吗,我教你啊……」

 

纽特一脚把他踹倒跌进草丛,嘲笑说瞧你一副痴汉样,少整天祸害托马斯。

 

米诺索性在草丛里躺成大字型,对着天空大喊「可惜幽地没有姑娘,我们只有纽特!」

 

「有病。」纽特竟然没再上前动用拳脚,只是靠坐在托马斯身旁笑得讥讽又无奈,「咱这辈子大概都听不到别人对自己说爱了。」托马斯认真地盯着纽特的脸,男孩双唇湿润,眼神迷离噙着水光,那瞬间托马斯的心震颤了一下。

 

「要不要我对你说次我爱你。」

 

「什么?」

 

托马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要不要我对你说次我爱你。」

 

纽特眨眨眼,疑惑地看着托马斯,似乎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他皱了皱眉头,而后噗嗤一声笑着栽进他胸口——「你可真是醉得不清…」

 

 

 

最终托马斯还是没能说出口,日后也再难有这样的勇气和氛围。

 

他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我并没有爱他到那种地步。没有理由,没有必要。

 

 

 

托马斯漫无目的地走在草坪上,如今这里是一片新世界。人们奉他们为英雄,米诺对此嗤之以鼻,说不觉得有啥可光荣的。托马斯一直说不出口,他心底隐藏的罪恶。想要有个人站出来对他说,你做得很对。这想法竟是那么卑微而羞耻。

 

 

米诺从不远处向托马斯招手,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近来怎样?」托马斯看向面前褪去稚气和暴戾的男人。

 

「我在探索这片土地,」米诺眯起眼睛环顾四周「每到一个地方,我就刻下一位幽地勇士的名字。」

 

托马斯心中一阵发酸,或许他远不能体会到米诺的那份心情。对幽地的回忆,对人对事的回忆,于托马斯而言,少之又少。

 

「我把艾尔比刻在了山顶的松树下,把小本刻在了草丛的石阶上,把查克刻在了农场的草垛旁……可是,我不知道该把纽特刻在哪……」米诺语气变得低沉,听起来悲伤又落魄,「我发现我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地方,不敢胡乱刻,怕纽特不满意…」他兀自笑起来,「你是知道他的,他啊……」

 

「我说,你是不是爱过他。」托马斯突兀地打断米诺。

 

见男人被自己突如其来的问话怔住,托马斯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爱过他。」

 

米诺只是略微迟疑,而后慢悠悠开口:「是的。爱过,如今也依旧爱着。」

 

「为什么?」

 

「为什么?」米诺无奈地笑了笑,「这没有理由。」

 

 

托马斯心里翻涌着,各种情绪交杂在一起,他突然胃疼了起来,这让他觉得自己滑稽而可笑。疼痛感真实又强烈,撕扯着他脆弱的神经。

 

他为米诺的坦诚和勇气感到震惊,同时深感自己的卑鄙。

 

想要找个共犯来佐证心里压抑的情感,可真当有人站了出来,又吝啬地想要独自承受这份情感所带来的痛苦与甜蜜。

 

 

 

本不该如此。

 

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种情感错觉,只是一不小心陷入的恋爱误区。他没有理由去爱,也不该去爱。他的纽特疯狂地用枪口指着自己的头颅,命令托马斯杀了自己。他已经不是曾经的那个纽特,他彻底疯了,疯透了。托马斯不敢去正视那份感情,更不敢知道,纽特在生命的最后是否是幸福的。

 

 

 

那个夜晚托马斯迷失在了迷宫里。天色就要黑了,他找不到回去的路。

 

有只手突然拉住自己,领着他一路往前跑。托马斯看着那人熟悉而温暖的背影,忍不住哽咽起来。金发男孩回过头冲他笑,「吓坏了吧。我带你回家。」

 

托马斯紧紧抓住那人的手,他有好多的话想要跟他倾诉。多希望这段路程永远不会结束,可以一直这样跑下去。

 

有光刺进他的眼里,他看到前方就是通往幽地的入口,托马斯却感到不安起来。手中的温度越来越低,越来越失去实感。

 

「纽特,」他叫他的名字,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

 

纽特。

 

纽特。 

 

纽特。

 

…… 

 

托马斯急得满头大汗。

 

我不奢求什么。不用你陪我入睡,不用听我讲故事,不用管头发长多长,不用处理伤口,不用你爱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纽特松开了他的手,消失在空气中。托马斯站在迷宫的入口,往前一步就是幽地。他其实一直知道,纽特和自己的想法有很多的不同,一直以来都是纽特放弃一切追随自己到天涯海角。

 

 

逐步走向疯狂的,原来是自己。要不然,又怎会对着那张脸扣下扳机。

 

 

 

>>

 

 

 

——其实不想回来。真的,不想回来。

 

我害怕发现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美好回忆到头来都存在于这里。害怕自己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终是成了心底最永恒的家园。我害怕有一天回到这里,看见篝火的残灰仍静静躺在地上,厨房角落的几坛果酒还未开封,那些无人照料的农田依旧草木生长,我却再也找不到……

 

再也找不到。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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